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駱駝（中國畫） 黃冑
一
此行去尋訪一群駱駝，它們在巴林草原。
駱駝曾經(jīng)是牧區(qū)除牛馬羊外的主要家畜，而今更多的是養(yǎng)在旅游點或動物園供游客觀賞，草原上成群的駱駝少之又少了。清晨從草原城大板鎮(zhèn)出發(fā)，穿過北面的山口，視野內(nèi)群山低緩起伏，駝群經(jīng)常在這一帶游走采食。
內(nèi)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地處科爾沁沙地的延伸區(qū)，由于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脆弱，這里劃定為禁牧區(qū)，牛羊只能在圈舍里飼養(yǎng)，唯獨駱駝不受禁令約束，在草原上自由采食。即便是這樣，駱駝數(shù)量還是增長緩慢。
陽光從東山頂漫鋪過來，我們來到布都花嘎查，嘎查前大片草場開闊。過去，每到春季就刮風，有風就有揚沙，沙塵暴頻頻光顧?，F(xiàn)在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好了，雖然也有風，卻沒有了揚沙。這個季節(jié)，江南花紅柳綠，而北方的綠色才剛剛萌芽，這淺淺淡淡的綠搖曳著蓬勃的生機。
站在高坡上遙望無際草原，迷蒙的視線中，一群駱駝依稀出現(xiàn)了。駝隊行走慢慢騰騰，走在前面的駱駝體魄健碩，項上系著駝鈴，駝峰也比其它同伴肥大一些，想必是只公駝。一位身著民族服裝的姑娘騎在駝背上，頭上蒙著紅頭巾。她朝我們這些陌生客望了一會兒，便用手拍拍駝峰，繼續(xù)前行。當駝鈴再次響起時，駱駝排成的蛇形隊列正走向河邊的灘地。駱駝蹄大如盤，步履穩(wěn)健，鏗鏘有力，身后一串腳印劃出一道倔強而堅韌的風景，空曠的原野回蕩著駝鈴的響聲。
二
“我們?nèi)グ菰L駱駝的主人?！?/p>
蘇木達（鎮(zhèn)長）引領我們走過沙布臺橋。春天的沙布臺河舒緩而溫順，清清亮亮地流向草原深處。河流北岸，幾十幢磚瓦房錯落在樹叢中，平坦的水泥路將嘎查串聯(lián)在一起。嘎查后凸起的山上有座格斯爾廟，傳奇民族英雄格斯爾的塑像屹立在廟宇中央，日夜守護著這片草原。
嘎查依山傍水，一棵古榆樹下的一處四方院落就是那群駱駝的主人格日樂的家。小院收拾得很干凈，正房紅磚紅瓦，門口有一道玻璃罩房，將牛羊圈舍與院落隔開。室內(nèi)一廳雙臥，內(nèi)有廚房、衛(wèi)生間、淋浴室。還有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在古榆樹下，富裕起來的牧民追趕時尚的腳步逐年加快。格日樂家除飼養(yǎng)一群駱駝外，還飼養(yǎng)二百多只羊，十幾頭牛，日子過得殷實。兩個孩子大學畢業(yè)后留在城里就業(yè)。
我倏然想起那位騎在駝背上的姑娘，蘇木達微笑答道，“那不是他家的女兒?！痹瓉?，每年克什克騰旗貢格爾草原都舉辦“興畜節(jié)”，其中就有賽駱駝。那姑娘在本村素有“假小子”之稱，平時愛騎馬，今年“興畜節(jié)”她想去比試比試。賽駱駝不僅要講究騎術，還要比試速度和耐力，姑娘每天都騎著駱駝訓練。
“您好!”蒙古族向來講究禮數(shù)，一句簡單的見面問候親切而溫暖。不巧的是格日樂不在家。蘇木達說，格日樂不僅是養(yǎng)畜能手，還是活畜交易經(jīng)紀人，經(jīng)常在外跑市場。平時，飼養(yǎng)牛羊的事都是他愛人在做。咦，駝圈呢？我四處張望，然而未見駱駝歇息的場所。
“駱駝沒有圈舍，散養(yǎng)?！迸魅藷崆楹每?，奶茶燒制得很地道。我們“吸溜吸溜”地喝著奶茶，品嘗奶豆腐，話題有意扯到那群駱駝上來。
“20世紀80年代初，村里落實責任制，集體牲畜都分到各戶，所有的牛馬羊都被爭搶著分完了，只有三十多峰駱駝孤零零地被晾在一邊。駱駝也是通人性的，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得凄涼，像群沒人認領的孩子。那時候我們剛剛結(jié)婚，合計著把一群駱駝趕到自己家里飼養(yǎng)，有人說我們傻得透氣?！迸魅撕芙≌?。
“為什么？”
“道理明擺著，養(yǎng)牛養(yǎng)羊年年能有回頭錢，養(yǎng)馬還能騎呢，養(yǎng)駱駝純屬白吃飽。過去還能用駱駝運東西，現(xiàn)在家家有車誰還用它呀。”
從經(jīng)濟價值考慮，養(yǎng)駱駝的確不合算，而從使用價值衡量，好像也沒有了用武之地。素有“沙漠之舟”美譽的駱駝，真的就這樣被拋棄了？
“還真別說，要不是他們家把駱駝領養(yǎng)回來，巴林草原上沒準真的看不到駱駝了。”說話的是嘎查里擅長說唱“好來寶”的老藝人僧格，他年近八旬，潔白的胡須垂過下頜，一副美髯公形象。老人進屋后坐在沙發(fā)上說，明清年間這里曾經(jīng)駱駝成群，至少上千峰吧。那時，巴林草原曾活躍著一支駝隊。駱駝能負重，每峰駱駝能馱運二百多斤的糧食和鹽巴，每天行走近百里。駱駝耐熱耐寒能力也很驚人，尤其是能耐饑渴，一次飲足水可忍耐7天，據(jù)說那兩個顫顫微微的駝峰就是兩個儲水器。
駝隊背負著生活的荷載，承載著最原始的物流，古時候的絲綢之路也是靠駝背馱出來的。浩瀚沙漠，赤地千里，群駝?chuàng)P起高傲的頭，目光炯炯地對抗西北的烈風。人們贊美駱駝，并不是因為它偉岸雄健的身姿，而是它對惡劣環(huán)境那種淡然的態(tài)度，似乎它們與上蒼有個剛直的約定，不懼嚴寒酷暑，不懼路途遙遠，敢與沙塵暴面對面抗衡。它們在行走中鑄就生命的品格，天地之間，駝印曲曲折折，一路向前……
“原先三十多峰駱駝如今已經(jīng)增加到一百多峰。”談起自家飼養(yǎng)的駱駝，女主人感到很自豪。
三
夕陽西下，殘陽如血。落日余暉映照在沙布臺河上，像一條火龍在水中騰躍。駝隊慢條斯理地趟過赤紅的河面，走回棲息地。駝背上的姑娘向公駝發(fā)出坐下的指令，公駝善解人意地臥在地上，姑娘從容地從駝背上跳下來，輕輕拍了拍公駝的額頭。
駱駝歸來都要叫幾聲的，像是告訴主人“我回來了”。它們身材高大魁梧，可叫聲卻纖細短促，或許與不善張揚的個性有關。平時，駱駝常常夜不歸宿，只是需要“淡鹽”時才回來。駱駝長相也很特別，據(jù)說玉帝在分配十二生肖時，卻把吃苦耐勞的駱駝給遺忘了，為了補救，就把十二生肖的一些身體特征賜給駱駝，因而在駱駝身上，可以找到十二生肖的影子。
女主人搓一籮鹽巴出去給駱駝“淡鹽”，駱駝和牛羊一樣，每三天左右就要補充一些鹽分。當鹽粒撒在光潔的石板上，駱駝們并不哄搶，很“紳士”地慢慢舔舐，補完鹽就臥在古榆樹周圍反芻。
門外傳來皮卡車的剎車聲，格日樂回來了。他個頭中等，看起來精明能干。我們寒暄過后，他就與蘇木達熱聊起來。蘇木達說，政府要搞生態(tài)旅游環(huán)線，騎駱駝是必選項目。
“好啊，我家駱駝可以上崗了。可是有一點，租用可以，高低不賣了，看不見它們，我們兩口子睡不著覺?！?/p>
夕陽把最后一抹余暉收走了，傍晚的草原寧靜而溫和。望著他們相談甚歡，我暗暗思忖，群駝因有格日樂這樣的主人而幸，格日樂也因群駝而足。
從巴林草原回來，不知不覺已經(jīng)愛上了駱駝，我愛駱駝敦厚與淳樸的品格，篤信駱駝絕不會退出動物家園。天地之間，萬物和諧共生，駱駝精神，永遠值得贊頌和弘揚。
作者：沙柳
資料來源：中國民族報
黔網(wǎng)文（2021）
1658-001號
